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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纨绔王爷不容易

他笑着又摇了摇头,握起我的手,轻撩起我的衣袖,看着我手臂上的守宫砂,道:“天下至少还有一人比我更傻,我只当了一回君子就已经万分懊恼了,可见当君子确实不是一件能令人愉快的事,所以我才讨厌当君子。”

我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心中突感苦涩,黯然垂下了头。

两人沉默了很久,听侯承远轻轻一声叹息,挑起我的下巴,皱眉道:“依我看来,你才是世上最最大的傻瓜。你打的什么算盘,别以为我猜不到。你明明忘不了他,却还要来我的营帐,你何苦要为难自己?相思是什么滋味,我也尝过,常常令人缠绵入骨,却又黯然魂销。要忘记所爱之人有多痛,我更是比你清楚,那是往心头上捅刀子,即使心如坚铁,却仍免不了会千疮百孔!哀莫大于心死,只有心死了的人,才会什么都不在乎,你如今竟然连自己的贞洁都能舍弃,你的心是否已经死了?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是否只是一具徒具形骸的行尸走肉?”

他的问题我无法回答也不会回答,只得闭上眼睛,以沉默来应对。

他拥我入怀,紧抱着我,良久,柔声道:“我是个贪婪的人,你的人和心我都想要。”

感觉到他身子僵了一下,瞬即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语声坚定道:“我可以等!直到找回你的心。”

我端直身子,凝注着他的眼睛,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眼中掠过一丝困惑,“你不信我可以等?”

我又一摇头,叹气道:“我信,但我不知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耐心,我也不愿意去尝试。”

我朝他浅浅一笑,又道:“我不值得你等的,你应该找个更适合你的女子做妻子,但那个人绝不是我。”

他神情微动,还欲再说,我已伸手抵住了他的唇,截口道:“你若真心待我好,就随了我的愿吧,豪门大宅的生活我适应不了,小小一个院子已经足够。”

我缓步行向门口,举手掀帘正要离去,忽听他在身后道:“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有足够的耐心!”

我顿住身形,目光投入帐外凄迷的夜色中,喟然叹道:“人心难测,瞬息万变,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你又何必执着于此?不如把握住眼前实实在在的东西。”说完,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

我一面信步踱向寝所,一面细细品味着刚才的话,这番话既是说给侯承远听的,也是在开解自己,梦已经结束了,我又回到了现实,就眼下的形势来看,我的选择是没错的!

我娴静立于高处,再一次凝望大营,万灯俱明中,惟独一顶营帐灯火寥落,彷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孤寂和萧索。

夜已渐深,雾色浓厚,迷蒙了双眼,眼前的一切愈发的模糊,我唇角微勾,恍惚一笑,自此后,你我已如分飞劳燕,各自西东!

漫步踱回寝所,见房门洞开,从屋内传出呜呜咽咽的啜泣声,我心下疑惑,雨晴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张冲的营帐吗?忙紧走几步进了屋子。

雨晴正趴在榻上,哭得分外伤心,我抽出自己的绢帕,上前轻拭她脸上的泪水,一面急切地问:“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张大哥欺负你了?”

雨晴只是哭泣,并不回答。

我心中一急,霍然起身,“我找张大哥算账去!”

雨晴一把拽住我的衣袖,止住泪水,艰涩道:“不,他没有欺负我。”

我又坐回榻边,问道:“那姐姐为何事如此伤心?”

雨晴抹了抹眼眶,道:“张大哥不要我。”

我微怔了一下,随即会心笑起来,安抚道:“张大哥是真心疼惜姐姐,姐姐应该高兴才是。”

雨晴泪眼迷蒙,幽幽地说:“他的心思我怎会不明,只是此役关系甚大,张大哥已有破釜沉舟之心,他这一去我怕………………”

语声未尽,她的眼圈又红了,哽咽得难以成句。

我轻轻搂住雨晴的肩膀,头靠头依偎在一起,口中喃喃低叹:“男人们总有他们非做不可的事,作为女人唯一能做的,只是等待,虽然伴随不尽思念的等待是煎熬,而且总是格外漫长,也许漫长的等待换来的结果只是柔肠寸断,但我们别无他法,只能耐心地等下去,等着他们回家。”

秋日将尽,冷风如刀,催落了满地黄叶,今日正是飞骑营出征的日子。

一清早,校场上空已凝结着一片肃杀之气,浓烈得让人窒息,我立在一旁,静静看着校场。

三千飞骑清一色玄衣墨甲,背负黑铁大弓,手中长刀明晃,胯下骐骥嘶鸣,不动如山地列队等待出征的号令。虽然里里外外遮了个严实,却掩盖不住从他们内心深处散发出的那股锐不可当的气势。

宝剑藏匣,锋芒暗蕴,磨砺了整整三年,今日陡然出鞘,杀气浩荡。

两丈多高的旗杆上,悬着一面杏黄旗,旗上绣着一匹偌大的瑞马,迎风猎猎而舞,似有奔腾之势,旗杆之下便是点兵台。

几声鼓角齐鸣后,李琰和侯承远在几名校尉的簇拥下,登上了点兵台。两人一左一右毗邻而立,神态迥然不同,李琰是永远的沉静如水,侯承远则是一贯的冷漠孤高。

不似一般的誓师出征,要经过读檄文、杀牲祭旗等繁复的流程,飞骑营的誓师,显得简明扼要但又不失庄严肃穆,一开场便是开宗明义,严明军纪。

傅文从怀中拿出一纸,擎在胸前,朗声宣读:

“………………………………

不尊号令、动改师律者斩,

探听军机、漏泄军事者斩,

临阵退缩、畏敌不前者斩,

弓弩绝弦、刀剑不利者斩,

谣言诡语、祸乱军心者斩,

捏造鬼神、蛊惑军士者斩,

***女、将妇人入营者斩,

托伤作病、以避征伐者斩,

军旗所至,刀锋不及者斩,

………………………………

………………………………

………………………………

共计二十四个斩字,条条都是闻者惊心,犯者无情。

宣读完毕,傅文将纸收入怀中,略肃神色,又举头向天,嘶声喝道:“歃血盟誓……!”

语声的余音还回荡在半空中,李琰已按刀迈步上前,神色越渐冷凝,彷佛几步之间已然换了一个人。

他用威严有棱的眼光扫过众人,“呛”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青霜,将刀刃握于掌中,随着手中缓缓用力,鲜红色的血液从指缝中渗出,顺着刀锋流遍刀身,点点滴滴落到地上。

血不断地流淌,他却仿若未觉,面上看不出丝毫痛苦之色,四年的蛰伏为的就是今日的爆发,没有人能了解他内心中的苦痛到底有多深,我也不能,但可以肯定,远比肉体上的疼痛强烈得多。

他手中仍然紧紧握着刀刃,巍然屹立在点兵台上俯视着三千飞骑,朗声直言,字字铿锵:“昔日国家草创,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突厥,已历十数载,龙困浅滩,虎落平阳,予取予求,受尽屈辱,上至天子,下至黎民,无不痛心疾首,时刻不忘雪耻。如今,龙吟九天、虎啸山林,三年光阴已将你们手中的战刀磨砺得无坚不摧,昔日卑躬屈膝的耻辱将由你们手中的刀来洗刷!”

李琰松开刀刃,手擎染满鲜血的青霜指向天空,扬声又道:“万里江山,任我马踏四方,八荒六合,由我……长刀所向!”

校场上霎时寒光四射,白浪翻滚,耀得人眼晕,三千飞骑手持长刀,将刀刃紧紧攥于掌中,任鲜血从手中滴落,血染征袍,齐声起誓:“悠悠天地,明我心志,朗朗日月,照我肝胆,巍巍大唐,铸我利刃,以吾之血,对天盟誓,不驱胡虏,绝不生还!………………………………”

三千热血男儿的豪情壮志随着誓言一齐喊出,如万里叠浪,直震得山河摇摆,群鸟飞绝。

“鲜血和疼痛会让你们牢记今日的誓言!”说完,李琰收刀回鞘,率众步下点兵台,抖开披风,纵身跃上马背。

鼓角之声又起,久久不息,一声“出征!”响彻天际,三千飞骑动若雷震,浩浩荡荡开拔,战马呼啸,铁蹄铮铮,天地之间万籁俱寂,只余马踏大地的轰隆声,兵锋所指,即是那北方的疆土!

我一路快跑着来到马场大门口,目视着李琰纵马从我身边掠过,与我错身而过之际,两人的视线轻触在一起,只是一瞬,我还未及看清他眼眸中的情绪,纤离已如狂风般卷过了大门。我遥遥望着远处的烟尘,恭敬地深深鞠躬,无论我与他之间有多少恩恩怨怨,他依旧是个值得敬重的英雄。

刚直起身子,有一骑在我身边兀然停下,我缓缓抬眸,正对上侯承远炽热的目光,此刻他脸上洋溢着灿若朝阳的笑容,让我心中也暖意涌动。与他对视了片刻,我伸手遥指着远方,又拍打了下自己的掌心,示意他若再不走,小心犯了军法,挨顿板子!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忽地弯下身子,伸手轻拍了下我的头,柔声道:“乖乖地等我回来,少些忧心,多注意饮食,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我可不想凯旋回来时看到个面黄肌瘦的丑丫头,更不想娶个丑媳妇!”

我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他朗声大笑着挥鞭打马而去。

我目送着他们的身影在烟尘中愈渐远去,良久良久。铮铮儿郎以身报国的万丈豪情总能让人心潮澎湃,即使身为女子也免不了热血沸腾,但激情过后,剩下的只有日夜忧虑,古来征战,生还者又有几人?总不过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贞观四年元月,李靖率中路军进屯马邑,命侯承远为先锋率三千骁骑打着飞骑营旗号佯攻定襄的咽喉要冲——恶阳岭,与镇守恶阳岭的突厥大将执失思力展开血战。

与此同时,李靖又命李琰擎他帅旗,率飞骑营衔枚疾进,冒着连天风雪,横越阴山,长途奔袭颉利可汗的牙帐所在地——定襄。

是时,正是漠北天气最寒的时节,阴山北麓寒气更甚,狂风如镰,万里飞雪。颉利可汗未曾料到,唐军敢于这个季节冒险横越阴山,遂未加防范。

当三千飞骑擎李靖帅旗趁夜突至定襄城下时,颉利可汗大惊失色,以为恶阳岭失守,李靖“大军”已兵临城下,慌乱之间,未多作抵御便拱手让出了定襄,将牙帐撤至碛口。

李靖又趁势派细作离间颉利可汗的部众,致使颉利可汗的心腹大将康苏密挟隋炀帝皇后肖氏及其孙杨政道至定襄降唐。颉利可汗见康苏密降唐,不敢再作停留,率部退向阴山北麓,在浑河边遭柴绍的金河军截击,之后又在白道大败于李绩的通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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